我討厭救活我的姊姊。
我憎恨拯救我的大叔。
劉願,18歲高中生,恩情洞火災的倖存者。
十二年前遇到公寓大火,聰慧的姐姐將她用棉被裹起從十一樓丟下,接住她的大叔因腦震盪失去意識,右腿骨裂成碎片,自此開始了糾纏不清的倖存者人生──
她為歉疚、罪惡感所困:不能太開心、不能太顯眼,遭遇過重大事件的人,理當有個傷痛中的模樣。
所以,當救命恩人大叔屢次來家裡耍賴借錢,也該像網民說的一樣,付出整個人生來感謝大叔──那,她的人生呢?
十一樓的高度是什麼樣的概念啊?住在三樓的我想像不到。
最近有機會去了大醫院,當我在等電梯磨時間時,從十四樓落地窗俯望這城市。
如果我是小劉願.....
我想像著自己被親姊裹覆棉被往下扔時,我想大聲尖叫,心裡充斥恐慌和絕望。
我雙腳站不穩微軟。
這不是三、四樓的高度,是生存機會渺茫的十一樓啊,我忽然跟劉願有共同的困惑:「如果愛我,怎麼會把我從十一樓往下扔呢?為了讓我活命?但我很可能會摔死啊!」
或許是基於只要有一線生機都得嘗試一下的理由,然而大難不死的劉願,真的「必有後福」嗎?會不會大難不死的孩子,對這世界存著難以言喻的恨意呢?
作者白溫柔以第一人稱的寫法,讓我更加感受到劉願身為社區注目的倖存者壓力,她的生命是以姊姊的命和大叔的一條腿與健康換來的,在惜福感恩道德的枷鎖下,似乎要比一般人更努力地活著、活得更加幸福,才對得起為她犧牲的人。
「自從那天我被救之後,甚至連不認識我的人,都安慰與祝福著奇蹟似存活下來的我。
然而,每當看見我微笑時,那些人就像這輩子第一次見到一樣,用陌生而略帶驚訝的眼神看著我。他們希望我幸福,但看到我真的過得不錯的時候,又覺得很意外。人們
麼矛盾的表現,我總是不知如何是好。」
劉願從火災中倖存了下來,然而,她這個人和存在的意義,卻好像隨著大火燃燒殆盡了。而其中轉捩點,是在某一天從學校頂樓,那個只屬於她一人的秘密基地,被不速之客──申秀賢闖入後,展開了對話和情感上的連結。
洪仲清老師說:「外力的介入啟動自我對話的過程」。
老師說的外力,就是直率的秀賢。友誼幫助劉願成為自己,也成了支撐她的力量。
「活著的人贏不過死人」這件事,我忘記在哪裡知道的,可能是言情小說吧,通常逝者在未亡人記憶裡昇華成永遠美好,不會有過錯。劉願姊姊的朋友──信雅,就是如此
她們一直以來算是友好和陪伴的關係,然而劉願姊姊意外過世後,信雅或許多了她個人的移情作用,雙眼彷佛是透過劉願,在看著她早年被濃煙吞噬的好友。
她們的話題通常都是已故的劉藝靜,然而,對於關於姊的記憶,在劉願的腦中隨著歲月已模糊。這樣她與信雅的關係難以深入,因為人終究是要向前看的。
如此這般,那劉願這個人算什麼呢?劉願不是劉藝靜,她不是姊姊的替身。如果他們互動的話題中沒有姊姊,這份情感彷彿就會褪色空洞。
「『...我直到現在都不曾安心地喜歡信雅姊姊。我總是感到不安,因為我很清楚信雅姊姊是透過我看見了另一個人。』
信雅姊姊飽受衝擊的表情,像是得知了一件從來不知道的事實般,卻感受不出對我有任何背叛與惱怒的感覺。
『我們暫時不要見面了,等到我找回自信後,會再來找信雅姊姊。』」
劉願與信雅的關係畫上休止符,我並不感到意外。
而當劉願情緒安穩、不再迎合他人和自我懷疑,勇敢說出藏在心底真實的聲音時,身為讀者的我也一掃沉悶的心情,逐漸開朗起來。
她長出自我的力量,即使愧疚也能夠說「不」,設立界限後因此有了自由。這樣的成長與療癒,對一位青少年來說,實屬不易。
特別感謝三采文化出版社舉辦抽獎活動贈書,讓我一睹韓國文學的精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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