鄉愁是許多人都了解且承受過的情感;但另一方面,我承受的是一種鮮有人知的苦楚,它的名字是「旅愁」。
當雪花消融,鸛鳥飛來,第一批汽船駛離,我總感覺到一股渴望遠行的難耐騷動。
──漢斯.克里斯汀.安徒生 Hans Christian Andersen
如果不是新冠肺炎(武漢肺炎),此時此刻,我人已經佇足在尼德蘭(荷蘭)阿姆斯特丹,或是騎著租借的單車在阡陌縱橫的運河中了吧。
這段期間,我偶爾會寫下心境,而這篇文章,或許可以說是自言自語,也可以說是回憶錄吧。重新將自己梳理一遍。只是寫自己的故事和心境,那是最難寫的,又有多少人可以對自己誠實呢?
洪仲清老師曾跟我說:「書寫是一種整理自己經驗的方式,一種不斷轉換視角看待過去的過程。這是很重要的事,把經驗整理起來,那些沒被意識到的,會慢慢收納進來,我們能成為更完整的人。」
回顧自己筆下的字字句句,月底訂機票後,帶著期待和覺知的心,活在過去、現在、未來不同的時空裡。
一個我,在過去自己旅行故事與心境;另一個我,做著旅行功課、閱讀旅行指南和藝術類的書籍;而再一個我,正想像著未來那個時候,當抵達該地,我要去做什麼瘋狂還是浪漫的事?還是只是平凡體驗當地的生活?到了不同種族文化的西方異國,就連過路人,也是一幅風景。
2018那年從歐洲回來後,我偶爾就會開啟Google map歐洲地圖,標記著我想去的地方和路線。
「我好想去一整個月啊~」2019/07/21我向宇宙下訂單,也向自己承諾,要再次去插旗冒險。不求壯遊,只求順利。
隔天,就看到華航歐美線早鳥促銷,像是一見鍾情什麼心上人,心跳加快、熱血沸騰、無法忘懷。啊啊啊啊啊這如果不是命運的安排的話,那是什麼啊?腦海中立刻勾勒出旅程整個輪廓。
不過,訂票以前,必須處理好一件事情,那就是工作。
任性和做自己,也許只有一線之間。當自己明白,必須為選擇而承擔什麼責任和後果時,那才是自由,而不是任性。
「一個人是否擁有足夠的膽識來流浪旅行,其關鍵並不是來自於旅行本身,而是來自於爭取旅行自由的過程。爭取自由,當然就包括工作;工作是流浪旅行的重要本質,在財務上如此,在心理上更是。」~羅夫•帕茲
就算必須離職,我也勢在必行。
有人問我:沒有討厭同仁,也不是跟公司撕破臉或是很厭倦,為什麼要為了旅行而離職?
我沒有理由,就是想出發。而我也不是讓情緒主宰自己旅不旅行這件事情。
於是,我訂了機票,2020/5/13出發,6/15回台,為期一個月的4國旅行,從尼德蘭(荷蘭)開始一路向南,再到法國、瑞士,最後義大利。
11月時,當我閱讀到了羅夫•帕茲寫的《旅行是為了放大生命的極限》時,我在書中看到自己,並且提升了另一個層次。
「在流浪旅行的路上,你要有心理準備,了解到可預期和不可預期,愉快和不愉快,並不是各自分離的感受,而是同屬於當下真實的一部分。」
「旅行中所「見」就變成某種精神層次上的練習:你不是在尋找有趣的地方,而是持續對身旁周遭的事物感到興致高昂。」
「有趣的是,一開始會阻礙你保持開放心胸的不是無知,而是意識形態。」
我們都習慣安逸的生活,說著自己想說的話,只聽自己想聽的話,用一成不變的眼光看待身邊的人事物。
而自由旅行好玩的地方,就是顛覆自己故鄉的習性和常識,那種衝擊,剛開始不習慣,難以接受,可是會產生火花和趣味性。
你不確定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事,可能是驚喜,也許是驚嚇,但那些未知的精彩,都將成為你人生的風景與回味。
我認為一個月可能無法滿足我了,如果真要離職,那麼延長旅期吧。
12月初法國因為政府推行新的退休制度而造成的交通罷工,成為巴黎20年以來最大型的罷工。到了月底消息指出,這場罷工將持續到2020/2/6
我聽了開始焦慮不安、猶豫不決,訂房一直遲遲下不了手。如果巴黎罷工持續到5月中,不幸剛好遇到,那麼時間和交通成本絕對是不容忽略的問題,我會因為交通延遲而耽誤許多時間。若是改搭計程車,那又太燒錢了。還有,我個人的體力、情緒成本也必須考量進去。
要換路線嗎?還是改去德國科隆或慕尼黑,再去科爾馬?
芭蕾舞蹈員走上巴黎歌劇院前廣場進行抗議,除了之前罷演已預訂的演出,也與現場交響樂團,演出一小段經典芭雷舞「天鵝湖」
焦慮不安時,我試著問自己:「妳想要什麼旅行?」
我想要去......有歷史和古老氣息的城鎮,欣賞藝術,讓自己增長見聞、新奇的、看到美麗的風景、平安順利的旅行。
「我能為這樣的旅行做什麼?」謹慎做功課、查詢資訊,不太懂的地方一定要問清楚,瞭解目前巴黎真正的狀況
「在什麼情境做?」在平靜的時候做,才不會錯估情勢。那我現在平靜嗎?我正在為尚未發生的事憂心,這不是活在當下,是小我的作用性。
「我可以對自己說什麼?」山不轉就路轉吧,妳可以的!
12/05英文癡外語盲的我,居然找到義大利多洛米提山區的官網公車時刻表,那地方美到被形容為「上帝的後花園」,但基本上,團少帶、也不會出現在旅遊書上,因為交通不便,比較適合自駕,聽聞有巴士,但資訊不多。
沒想到我找到景點路線的巴士時刻表了,當下很歡喜,不久後又頭大了,因為google翻譯時刻表的整串文字語法很怪,試了幾次我才知道眉角,原來文字上行為德語,下行是義大利文。
我又學習到,覺得開心又有成就感,這大概是我喜歡自由行的原因之一吧!
01/13然而,看懂多洛米提山區的公車時刻表,還是有棘手的問題在後頭,官網是有巴士各站名稱和位置,但沒有定位系統的。而可以定位方向的Google Map則是完全沒有巴士站牌地標。
我暈~~沒有定位的話,我就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坐錯方向,而且巴士車次不多,身在人口少的山區,我不想冒這個險。
複製站牌名稱到Google Map 上,也未必搜索得到或正確,所以,我只能打開巴士官網的站牌地圖,一邊對應 Google Map 上進行標記。
多洛米提山區巴士有三家不同公司營運,路線季節之分,而且又好幾條,我真是對到眼睛快花了。
朋友她聽我說喜歡做旅行功課,可是她實際做了後,感覺焦慮,問我我會嗎?
我從來沒想過,經由她這麼一問,我才覺知到,我也會焦慮啊,在找不到答案又乏人問津的時候,可是,我又喜歡問題迎刃而解的成就感。我想,這也是旅行的癮性之一吧!
這次旅行計劃特別燒腦,一方面功課之外,我又不斷自我對談和書寫,回顧過往出發的動機和心境,與這一次連結。有些自己面向還是一片迷霧,好像撥開看清前方一些,卻又會被新的霧氣給遮蔽住....
然而,那時候我怎麼也想不到,比罷工交通癱瘓還要可怕、比對照地圖還要棘手的新冠肺炎,從武漢市場的星星之火,燎原到整個世界,詭譎多變,成了世紀大瘟疫,改變人們的慣性生活。
01/21臺灣出現第1例境外移入確診個案。三天後,我想這不過是個病毒,不會影響我的旅行,我訂完多洛米提山區的四家旅館。
01/30台灣確診病例10,當日傍晚,我收到簡訊,義大利米蘭的房東取消了我的訂房。
01/31義大利羅馬出現2位確診病例,政府馬上正式宣布拒絕中國、港、澳與台灣班機入境直到04/28。
剛聽聞時非常震驚,然而冷靜下來後,我想到一個問題,義大利為申根國家地區,鄰國互相往來並沒有出入境的問題。我從瑞士進入義大利,政府奈我何?難道政府將會和飯店聯合管制?
沒想到我的疑問,成了歐洲防疫破口之一。
一股排華風,從歐洲開始漫延。有些在國外的台灣人,因為被誤會成中國人,而遭到不友善的對待。
米蘭住宿雖被取消了,然而我猜想著其原因,可能是因為疫情?又或者房東以為我是中國人,有可能嗎?
民族性引燃,讓我傳訊息跟房東解釋:「冠狀病毒目前台灣有9人感染,正在接受隔離治療,但我們也是受害者。台灣是一個國家,常常被誤解為中國人,但我們不是。」
米蘭房東回覆我:「現在有9人,您怎麼知道6月有多少?你怎麼知道誰會和你在一起?檢查是荒謬的,因為即使沒有症狀也可以傳播病毒。第1個病例是在12月初在中國發現的。中國政府將警報推遲了1個月,因為顯然,商業對政府比人民更重要。這是真正的問題......」
哇~~這位房東邏輯很清楚啊!
然而,那時的我,還抱持著天真樂觀地想:我們可以往壞的地方想,做最壞的打算的話,那我們也是不是可以往好的地方想一想呢?想是當年的SARS怕熱,差不多5月就平緩了,會不會肺炎也是呢?還有,人傳人固然可怕,但毒性相對減弱,降低致死率。目前除了中國,境外沒有死亡消息。
台灣目前已經成功複製出病毒,或許離研發出疫苗也不遠了。
02/01許多自由行社團或多或少都存在恐慌中,資訊多,不安也跟著多。不僅華人地區買不到口罩,歐洲部分地區也是,我看到有人在葡萄牙跑了5家藥妝店都缺貨,好不容易訂到了100片10 € ,等她下午去拿時,就地漲價,商家10片賣10 €.....
我重新訂了米蘭房間,因為擔心疫情變故,這次訂了可以免費取消的住宿。
02/08台灣確診病例18,人們都在搶衛生紙,不管網路或賣場都紛紛缺貨了,有點感慨,真的有那麼恐懼和匱乏嗎?讓真正需要的人無從購買。
時間和事實證明,房東想法是正確的。
因為02/21義大利北部的疫情突然開始快速擴散,先是倫巴底大區出現16個新增個案後,確診數字像是陡峭的雲霄飛車往上快速攀爬......
02/26台灣確診病例32;法國確診病例18,義大利確診446病例,12例死亡。
看了麥特戴蒙2011年演的《全境擴散》,真像預言電影,連方艙醫院也有。隨著歐洲疫情升溫,我有挫咧等的感覺。
有人問我還去嗎?要取消嗎?
雖然煩躁,但我仍然未放棄,持續觀望中。頂多延期,勢在必行。
我想,疫情提早爆一爆也好,未爆彈比較可怕......加上一些社會亂象,覺得這真是特別需要練心的時刻。
我想像著,如果我回台需要隔離14天,那我可以做什麼?我可以做不少事情耶。但是,一個無法跟自己相處的人可能會很煎熬吧,真慶幸這時代有網路的存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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