與他人的連結裡成長──《也許你該找人聊聊》

有人在我們診所廚房的冰箱上貼了一塊磁鐵,寫的是「平靜」。平靜不代表沒噪音、沒困擾、沒難題,而是指身處這些干擾之中,心依然安寧。我們能幫助病人找到平靜,只不過這種平靜可能跟他們尋求治療時希望得到的不一樣。心理治療師約翰·魏克蘭(John Weakland)晚年有句名言:「心理治療成功之前,是同一件屁事一再發生;心理治療成功之後,是一件屁事接著另一件屁事。」

受過嚴格訓練具備心理治療執照,不代表就獲得免屁事金牌,生活中大大小小的意外還是會接踵而來,也會傷心生氣、過不去的坎,作者蘿蕊・葛利布就是如此,心理師也有需要被諮商的時候,因為她跟我們一樣,也是有血有肉的人類,不完美也不超然。這份自我揭露的勇敢,也可能必須承擔專業權威形象破裂的風險,但我個人特別欣賞坦誠的助人者/心理師,讓我覺得彼此貼近,是平等的位置。

既然心理治療成功之後,是一件屁事接著另一件屁事,那做諮商還有幫助嗎?值得嗎?有意義嗎?當然有。

現實生活中有多少人可以在你痛苦時專注、無我的傾聽、陪伴你30分鐘以上?可以接受你的黑暗面?能否抽絲剝繭,穿透你表面的敘事,直達自己內在核心真正的渴望?

「人都想了解和被了解,可是對大多數人來說,我們最大的問題是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問題,於是一再陷入同樣的困境。很多人一定想過:為什麼我明明知道這樣做對自己的幸福有害,卻還是一做再做?」

人生這條崎嶇不平的路,坑坑窪窪,透過心理諮商可以助於自己避免再跌入同一個坑洞,就算跌進去了,自己也有能力站起爬出來。

《也許你該找人聊聊》講的並不是治療技巧,而是心理諮商的故事,晤談能夠帶我們走向何方。書中的內容是葛利布向當事人取得同意寫下這些內容後,再掩飾他們的身份以及可辨認的細節,將幾位當事人的經歷濃縮成一個人的故事。葛利布認為,我們是在與他人的連結裡成長的,希望用她自己的經驗幫助別人發現生命裡的意義。

葛利布與她的當事人所面對的悲傷與恐懼令我揪心也感動,了解那份心情後,就像鏡映,我也看到自己還沒準備好面對的功課,以及迷惘與移情,有的是過去,有的則是進行式,這些文字彷佛在對我耳語,打到了心裡。謝謝閱讀這本書的自己。

聽說這本書將影視化,讓我既期待又怕受傷害,對於書籍的專業解釋和大量內心旁白,也不知道電視劇如何透過畫面呈現出來。

 

書中摘文:

「痛跟苦不一樣,」溫德爾說:「你一定會痛──人都有痛的時候──可是你不一定得那麼苦。要多痛選不了,可是要多苦選得了。」他繼續說:我這些一再重複的行為,還有我不斷思考、猜測、反芻男友的生活,都在增加我的痛,造成我受苦。所以他想,既然我死抓著受苦的感覺不放,我一定有從中得到什麼。對我來說,受苦一定有某種目的。

是嗎?我能捱過痛嗎?還是我想受苦?

 

自我苛責(self- blame)跟自我負責(self-responsibility)不同,後者應該像傑克·康菲爾德(Jack Kornfield,禪學與心理學大師)說的那樣:「靈性成熟的第二個特質是寬厚,它的基礎是從根本處接受自己。」心理治療也一樣,我們追求的是自我同理(我也是人),而非自我評價(我是好人還是壞人?)。

 

憤怒是大多數人都有的感受,因為它是向外的,怒氣沖沖責怪別人可以讓人自感優越。然而憤怒常常是冰山一角,只要看透表層,你會發現還有很多感受浸在水裡:恐懼、無助、嫉妒、寂寞、不安全感等等。可能是你沒察覺到,也可能是你不想顯露出來。但你若能容忍這些較深的感受,直到能夠了解它們、能夠傾聽它們想告訴你的事,你就不只能以更建設性的方式處理你的憤怒,也不會再那麼容易生氣。

當然,憤怒還有另一個功能──把人推開,不讓他們靠近你、了解你。我在想約翰是不是故意要別人氣他,這樣他們就不會看到他的悲傷。

 

我見過的女性幾乎都會為自己的感受道歉,掉眼淚的時候尤其如此。我在溫德爾的諮商室裡也道歉過。也許男人是提前好幾步道歉──乾脆忍著不哭。

 

注視內在的功課並不輕鬆,相較之下,吃藥當然簡單多了也快多了。我不反對病人用藥讓自己好過一點,恰恰相反,我其實很相信藥物用對時機效果極佳。可是,美國真的有百分之二十六的人需要服用精神藥物嗎!畢竟心理治療不是沒用,只是對現在的病人來說,它的效果不夠快。

這整個現象充滿說不出的諷刺。人希望能迅速解決自己的問題,可是,如果他們的情緒困擾是因生活步調太快而起,再求速戰速決豈非飲鴆止渴?為了將來生活安逸,他們現在拚命衝刺。然而這個 「將來」常常永不到來。精神分析家弗洛姆(Erich Fromm)五十多年前就講過這個道理:「現代人以為做事不快是損失時間,可是除了殺時間之外,他們並不懂得怎麼運用省下來的時間。」弗洛姆說得沒錯,人沒有用賺來的時間放鬆和與親友聯繫感情,反而把更多事情往裡頭塞。

 

當人不知道拋下某個事物之後該用什麼取代,就可能以拖延和自我破壞來迴避改變──即使改變是正面的亦然。改變會失去舊的,而迎接新事物往往伴隨焦慮,所以思考期的人經常舉棋不定。雖然他們的三心二意常讓朋友和伴侶看得生氣,但還是思考期的一部分。人在準備好改變之前,就是需要一而再、再而三地做同樣的事,重蹈覆轍到近乎荒謬的程度。

 

痛苦沒有高下之分。痛苦不該被分成三六九等,因為受苦不是比賽。夫妻之間常忘記這點,把自己的痛苦看得比對方更重──我一整天都在帶孩子。我的工作比你辛苦多了。我比你更寂寞。到頭來誰贏了?──或者該說,誰輸了?

痛苦就是痛苦,沒有等級之分,但我也經常忘記這點。我曾認為相對於離婚來說,分手不過是芝麻大的事,還為自己為這種小事痛哭向溫德爾道歉。
可是溫德爾跟我講過:貶低自己的煩惱,無異於貶低自己,也貶低那些我沒把他們的痛苦放進痛苦排行榜的人。他提醒我:人無法藉著貶低痛苦來克服痛苦。想克服痛苦,就要接受它,想出處理它的辦法。你無法改變你否認或貶低的事。而當然,看似瑣碎細微的擔憂,常常反應出更深層的憂慮。

 

邁入中年之後,人往往會從責怪父母轉而為人生負起全責,溫德爾說這叫「換崗」。年輕時尋求心理諮商,常常是想知道父母為什麼不順自己的意;年長以後明白人各有志,接受諮商的目的也變成學習調適,尊重彼此原本的樣子。所以,我對媽媽的問題也從以前的「為什麼她不變?」,變成「為什麼我不變?」我問溫德爾:我都已經四十多歲了,為什麼不過是跟媽媽電話講得不愉快,就受到這麼深的影響?

我並不是要溫德爾給我答案,畢竟不必他說我也知道:人時進時退,我們可能前一天還為自己進步了這麼多而驚訝,後一天又回到老樣子。

「跟蛋一樣。」我說。他點點頭,表示他懂我在講什麼。我之前跟他說過我同事麥可的比喻:人脆弱的時候像生蛋,一掉就破,濺得滿地都是;有了韌性之後則像熟蛋,掉到地上也許還是會受損,但不至於完全破碎,也不會灑得滿地。這麼多年下來,我面對媽媽時已從生蛋變成熟蛋,只是我心裡那顆生蛋還是三不五時冒出來。

 

我的眼科醫生說我有老花眼了。年過四十的人多半有這個問題。歲數到了很容易遠視,必須把想讀或想看的東西拿遠一點才看得清楚。也許人到這個年紀之後連情感都變得遠視,必須後退一步才看得清自己的心境──即使我們對身邊的一切仍語多埋怨,但我們其實很怕失去自己擁有的。

 

愛的親密關係的美好之處,就是它有彌補空間,心理師把這個過程稱做「破裂與修復」(rupture and repair)。如果你的父母懂得承認錯誤、為錯誤負責,也從小教你承認錯誤並從中學習,那麼在你成年之後,你不會覺得人際摩擦是天崩地裂的事。然而,如果你童年經歷的裂痕沒能得到善意修復,你恐怕得多多練習才能忍受衝突,才能不再認為每次齟齬都代表關係結束,並且相信即使關係失敗,你還是可以復原,還是可以自我修復,還是可以度過破裂的關,還是可以再建立一段同樣也有破裂與修復的關係。雖然用這種方式敞開自己、卸下防備並不理想,但你若想品嘗親密關係的果實,就不能迴避這項功課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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